今年1月，一支香港仙股悄悄換手，一位27歲的內地女士進入董事會。一系列資本騰挪背后，是一位去年在資本市場掀起軒然大波的潮汕大佬重出江湖，徐徐推進他的汽車帝國夢。

　　歷經“寶萬之爭”，姚振華個人名聲到達頂峰，他頻頻成為地方政府座上賓，一出手便簽下上百億投資額項目，寶能集團也不再是蝸居深圳的神秘公司。

　　但無論是金融還是房地產，都無法讓他擺脫“資本玩家”的標簽。在國家嚴控金融風險的背景下，以前支撐寶能集團的金融業務，發展空間受限，迫切需要更高維度的投資布局與收入來源。

　　姚振華需要另一個產業，在國家政策監管安全邊際內，又要與金融業務形成協同，新能源汽車就這樣被看中。

　　汽車并不是姚振華的獨選，賈躍亭、王文學、李斌都押寶在這，這一次姚振華能玩轉嗎?

　　“他真的要造車了”

　　從不多的公開資料來看，姚振華是一個簡樸的商人，沒有聽說擁有豪華汽車。但在12月14日，他在長江產權交易所，花了16.25億元買下奇瑞汽車旗下的觀致汽車25%股權，并承諾提供不少于15億元的不計息股東借款。

　　一周后，寶能集團以“相關負責人談戰略投資觀致汽車”新聞稿的形式確認了這一消息。觀致汽車已經“10歲”了，由國營汽車企業奇瑞汽車，聯合以色列最大國有公司以色列集團旗下量子公司組建，雙方各占50%股份。

　　但國際資本+國產技術組合，推出的“高富帥”豪華品牌，并沒有打動中國人的心，銷售一度陷入尷尬境地，2014-2016年，觀致汽車三年分別凈虧損22億元、25億元和19億元。虧損讓觀致的發展難以為繼，想要繼續造車，必須找個大金主。

　　姚振華出現了。一位接近觀致汽車的知情人士告訴界面新聞，市場傳言的姚振華拿下奇瑞汽車手中對觀致汽車25%的股權，然后再從外方股東處取得25%的股權并不準確，“實質上姚振華會從外方股東處取得26%的股權，最終擁有觀致51%的股權以達到控股，然后三方再一起對觀致增資65億元，所以這65億相當于都是寶能出的。”

　　奇瑞汽車發布的新聞稿透露，“根據協議，接下來三方還將共同為觀致增資65億。”量子公司在8月底發布的信息顯示，2017年第二季度，一家總部位于中國的投資者與觀致汽車、Quantum(2007)LLC以及奇瑞投資公司達成投資協議，將以65億元人民幣獲得觀致汽車控股權。

　　交易全部落定之前，市場傳言與姚振華競爭的還有百度、中興等巨頭。不過姚振華很自信，他很早就開始在地方政府面前一再確認，他真的要造車了。

　　《杭州日報》報道稱，姚振華10月19日在富陽與當地政府簽訂框架協議，擬投資140億元建設包括新能源汽車生產、測試、研發、總部樓宇及電機、電池、電控“三電”等配套核心零部件生產項目，規劃年產30萬輛新能源汽車，總用地面積約3000畝。

　　《昆明日報》報道稱，11月21日，昆明市政府、滇中新區管委會與寶能集團在深圳簽訂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其中寶能集團擬在昆明經濟開發區和空港經濟區，建設年產50萬輛新能源汽車整車及零部件項目。

　　以每萬輛新能源汽車產能投資額3.6億元計算，姚振華在上述兩個城市的新能源汽車項目就要投入接近300億元。

　　對比于發達國家，中國汽車行業仍然有著廣闊前景，去年中國最賺錢的汽車企業是上海汽車(600104.SH)，凈利潤與萬科集團(000002.SZ)相當，姚振華如果想要像從萬科身上賺錢一樣，從觀致汽車賺到錢，第一步是要想方設法打開其銷路。

　　姚振華謀劃已久。寶能集團內部員工告訴界面新聞，一個名為“聯動云”的汽車租賃品牌實為姚振華所有。這家成立于去年7月的租車公司，短短一年間已布局十多個城市，其招聘信息如此描述公司背景：“千億規模財團背景、集團內產業協同。”

　　《每日經濟新聞》的報道援引接近觀致知情人士稱，“觀致最近拿到了來自聯動云租車的大訂單，訂單數量至少在萬輛以上，從10月開始，為了這筆萬輛級大訂單，觀致已開始加班加點生產。”

　　汽車租賃公司是一門現金生意，同時也能與汽車制造商形成產業協同。以神州租車(00699.HK)為例，其2016年營業收入達64.5億元，凈利潤達14.6億元，在全國90多個城市擁有近800個直營服務網點，車隊總規模近10萬輛，每年更新量在1萬輛左右。

　　一位汽車產業人士告訴界面新聞，如果聯動云確為寶能集團旗下公司，將能夠分擔汽車生產企業的銷售壓力，同時鏈接汽車金融、二手車、汽車維護保養等產業鏈。寶能集團旗下擁有人壽、財險、物流等相關聯業務。

　　聯動云租車官方網站顯示，汽車租賃之外，其還開展“以租代購”、“共享租車”等業務。有意思的是，聯動云租車首頁首屏橫幅廣告就是以觀致汽車為背景的“以租代購”廣告。

　　目前，聯動云租車已在廣州、成都、蘇州、長沙、武漢等13個城市布局了近200家線下門店，其中長三角、西南區域是重點布局區域，姚振華所簽約的兩個汽車生產基地也在這兩個區域范圍內。

　　聯動云租車業務目前尚未進入深圳，但聯動云汽車后服務門店已進入深圳，一家門店就位于寶能集團總部所在大樓旁邊，聯動云汽車后服務門店以直營和合作的模式，在成都、常州、南京、蘇州等7座城市已落地。

　　騰挪

　　目前尚不清楚聯動云租車的車輛總規模，但有兩筆來自于香港上市公司百德國際(02668.HK)的汽車融資租賃，暴露了姚振華布局汽車產業的資本路徑。

　　百德國際是一家在香港上市的成衣制造銷售貿易公司。今年年初，這家公司創始人張志猛經過兩次交易之后退出，新的股東和董事會成員進入，包括新能源汽車、放貸、證券投資在內的多元化業務開始布局。

　　1月和3月，百德國際全資子公司深圳金盛融資租賃有限公司(下稱深圳金盛)，兩次與深圳前海聯動云汽車租賃有限公司(“聯動云租車”品牌的實體公司，下稱前海聯動)簽訂融資租賃協議，由深圳金盛向前海聯動購買價值0.75億元的汽車資產，并將這些汽車返租給前海聯動，周期為三年，總租賃款項0.85億元。同時，百德國際還為前海聯動提供2億元的循環融資租賃額度。

　　數次增發募集資金的結果是，自然人王建持有百德國際13.66%的股份，擔任執行董事兼董事會主席。兩名執行董事中，另一名為自然人錢譜，未持有上市公司股份。另外一位持有百德國際28%股份的單一大股東——自然人馮國明公開資料甚少。

　　46歲的王建在建筑工程行業有著10年管理經驗，于2016年8月23日被委任為百德國際執行董事，彼時其擁有百德國際28%的股份。

　　王建是“寶能系”人員，曾參與“寶能系”搶籌鄭州銀行(06196.HK)的行動。在深圳，王建的建筑工程行業經驗來自于他控制的深圳市大華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下稱大華建筑)，擔任法人代表兼董事長。

　　大華建筑也是一家“寶能系”公司，王建持有其45%的股份，自然人林德義持有另外55%的股份。

　　在姚氏兄弟控制的龐雜商業帝國中，秘書一職頗為重要。一位熟悉寶能集團的知情人士告訴界面新聞：“錢譜曾是姚建輝(姚振華的胞弟)秘書成員之一。”簡歷顯示，27歲的錢譜2012年畢業于華中科技大學，在金融投資方面擁有超過2年的管理經驗。

　　在深圳金盛(百德國際全資子公司)中，錢譜擔任執行董事兼總經理，監事孫雪麗為“寶能系”員工，曾出現在華潤與寶能的合資公司董事會中。

　　今年3月20日，姚振華控制的深圳市寶能投資集團有限公司(99%)、深圳寶源物流有限公司(1%)成立了寶能汽車有限公司，由張金順擔任董事長，在摘牌觀致汽車的前幾天，董事長一職變更為陳琳，目前是姚振華最信任的女高管。

　　多元化業務布局過程中的數次資產騰挪，讓百德國際2017年中期業績扭虧為盈，在這其中還發生了一件百德國際布局新能源汽車產業的“插曲”。

　　去年11月15日，百德國際(02668.HK)宣布，從深圳盛邦企業管理有限公司手中購買深圳泰和昱通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深圳泰和)100%股份，代價為0.36億元。后者主要從事研究、開發及銷售新能源汽車電池或其他電子產品。

　　今年2月20日，百德國際宣布，深圳泰和完成對深圳市森派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森派新能源)注資0.82億元，獲得后者45%的股份。

　　森派新能源是一家創業公司，成立于2014年12月，在深圳大鵬新區擁有仿真實驗室和樣車車間，在深圳光明新區設立了電池研發和生產基地;同時，在河南鄭州中牟縣汽車產業工業園區擁有1.5萬平方米的租賃廠房，研發和生產新能源汽車、智能化機械設備、電池管理系統等。

　　今年9月26日，百德國際宣布完成出售深圳泰和100%股份予深圳寶晟珠寶有限公司(森派新能源的另一股東)，代價為0.38億元。主要出售理由是公司與買方就森派新能源公司管理、投資方向產生意見分歧，造成雙方關系緊張。

　　這一情節似乎與“寶萬之爭”如出一轍。百德國際表示，這一不可控因素，讓公司在對方溢價接盤的條件下迅速決定出售該公司，并繼續尋找發掘新的投資機會，包括但不限于新能源業務。

　　實干還是玩家

　　關于聯動云以及百德國際與姚振華的關系，寶能集團未予以置評。但最近幾個月，姚振華和他身邊的人，確實活躍了起來。

　　2017年年中，代替姚振華出任前海人壽董事長的張金順，罕見出席了一個公開論壇，研討金融行業、實體經濟發展。很少有人知道，這一次姚振華本來會親自出席并發言。

　　介入汽車，無疑能給姚振華的商業帝國帶來有力支撐，但其面臨的問題仍然是，只有做好了，寶能內部業務協同效應才能顯現。觀致汽車面臨的問題也同樣存在——“中國市場真的需要再多一個定位高端的汽車品牌嗎?”

　　相比觀致成立之初的2007年，中國汽車市場現如今的“擁擠”程度早已今非昔比。J.D Power亞太區副總裁兼總經理Jacob George稱，中國汽車市場的競爭程度已經超越美國。在美國，各大汽車制造商生產銷售的車型大約在290款;在中國，這個數字大約是美國的兩倍。

　　近600款車型同臺競爭，淘汰與整合尚未出現，新進者卻在虎視眈眈。寶能渴望借助觀致布局新能源汽車產業，奇瑞則將寶能入股視為戰略轉型的重要一步，在這一轉型中，奇瑞想要建設國際化知名汽車企業，布局智能化。

　　就在一周之前，瞄準新能源與智能化的汽車市場的新進者造成了遠比寶能入股觀致浩大的聲勢。威馬在上海玩起《吐槽大會》，李誕、池子、張紹剛的組合自帶流量;蔚來在北京請來了海外當紅樂隊Imagine Dragon，據稱發布會豪擲4000萬。

　　這些比觀致汽車更年輕的中國汽車品牌背后，熱錢的布局已經密密麻麻，BAT此類互聯網巨頭、中國乃至全球知名的投資機構頻頻現身。在更新后的市場格局里，續命后的觀致能堅持多久?

　　“汽車行業是一個資金高密集、技術高密集、人才高密集、綜合性強、整合度強的產業，資金只是其中一個方面的問題。”11月末，在由全球最大汽車零部件供應商博世所主導舉辦的“中國造車新勢力技術交流峰會”上，上海愛馳億維科技有限公司聯合創始人兼CEO谷峰分享了他對新能源汽車企業的一些觀點。

　　“很多人質疑新能源汽車公司的資金能力，我可以說，這些公司最后死掉的原因肯定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產品。”谷峰表示，“這些資金堆砌出來的產品是否可以為市場接受才是關鍵點。”

　　在加盟愛馳億維前，谷峰曾任中國最大汽車制造商上海汽車集團總公司財務部副經理等職。從產品角度而言，觀致汽車在提供“具備口碑的產品”方面姑且占有優勢，至于“為市場接受的產品”，這對觀致汽車來說就是完全陌生的領域了。

　　今年11月，觀致汽車共銷售車輛3460臺，1-11月累計銷量13736臺，去年同期這一數字為9016臺。同月，中國SUV市場最賣座的長城哈弗H6的單月銷量為54097臺。

　　姚振華幫助觀致解決了棘手的資金問題，但在“真的造出市場接受的車”這點上，它們只能站在同一戰壕，迎接更嚴酷的考驗。

　　硬幣的另一面，姚振華的布局更加隱蔽。

　　一條錢塘江連接杭州市區與富陽區，這個距離城區僅40公里的區域，在城際軌道交通的連接下，正在加緊融入杭州的發展，曾經高污染的造紙廠、輪胎廠、以及機械制造產業已不合時宜，整個區域正面臨產業升級與轉型。

　　新能源汽車是理想中的項目。新能源項目簽約的同時，還有房地產項目。由前海人壽控股的杭州新天地集團擬落子新天地系列綜合體，選址距離“杭黃城際軌道站”不到一公里，當地居民告訴界面新聞，如果未來建成出售，價格有望超過2萬元/平方米。

　　不僅杭州，昆明市政府主動來到深圳，除了要姚振華投資新能源項目之外，慣例送上綜合物業開發、物流、科技園、大健康文旅等項目。

　　姚振華很清楚，“資本玩家”的標簽對他很不利。就算搞房地產開發，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粗暴地圈地，姚振華已經找來了明星職業經理人，一系列以文化體育、特色小鎮、航空等為主題的新產品線正亮麗登場。

　　在中國這一輪產業轉型升級中，新能源汽車產業被視為中國制造業崛起的標志。觀致汽車也在去年發布了新能源汽車戰略，擬將旗下燃油車產品逐步電氣化，同時推出全新的GEV平臺(全球電動車平臺)。

　　萬科一役尾聲，姚振華曾公開表示：“我是一個知識分子，干的都是踏踏實實的事。”尊重市場、實業報國，是姚振華一直希望得到的評價。汽車能夠幫助他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