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質量萬里行
“全國畜牧看河南，河南畜牧看淇縣”足以顯示淇縣畜牧業在全國的地位，正當淇縣為之驕傲的時候，一個敏感的詞語——瘦肉精，再次令人生畏。“小的養殖場和散戶，加（瘦肉）精在當地已經成為一個公開的秘密”。
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奔赴淇縣、滑縣、浚縣，經過近半個月的走訪、調查，試圖揭開瘦肉精的利益鏈條。
11月23日，記者跟蹤一輛裝載100多頭豬的車至衛輝市境內。記者聯合交警攔截，經過衛輝市畜牧局畜禽改良站的初步檢驗之后，豬尿樣顯示結果為陽性。然而，正值新鄉市畜牧局進行二次檢測時，運豬車突然發動開往輝縣方向。
尿樣檢驗為陽性之后，運豬車突然逃跑
11月23日，在新鄉的衛輝市和輝縣的交界處，停放著一輛車號為豫G33877三層裝的運豬車。衛輝市畜牧局畜禽改良站的工作人員正在對車上裝載的100多頭毛豬進行尿樣檢測。
“一道杠就是陽性，初步的結果就是添加了瘦肉精。”畜禽改良站的工作人員王衛琴說。
王衛琴隨身攜帶的試紙條，是檢驗毛豬是否含有瘦肉精的初步標準。王衛琴介紹說，按照規定，對毛豬的抽樣率為2%或5%，本次的抽樣結果符合要求。
帶隊檢查的衛輝市畜牧局副局長姚華則表示，試紙只能說明可能存在問題，不能確認，最終需要進行實驗室檢測。
在查處的現場，姚局長當即表示了自己的觀點：第一，整車豬沒有打耳標，第二，手續不全，第三，懷疑添加瘦肉精。
“最終的檢測結果出來才能確定是否添加了瘦肉精。”姚局長說。隨后趕到查處現場的是新鄉市畜牧局畜禽改良站的工作人員。
新鄉市畜牧局改良站的工作人員到來后，先將衛輝市畜牧局改良站檢測的殘留尿樣進行檢測，顯示的結果依然是陽性。新鄉市畜牧局的工作人員第一次抽樣尿檢的結果顯示為陰性，按照規定，需要對整車豬進行二次抽樣。
然而，正當工作人員爬上運豬車提取尿樣的時候，大貨車突然發動。在場的新鄉市畜牧局和衛輝市畜牧局有近10名的工作人員竭力阻攔，運豬車強行開往鄰縣輝縣。
“我們不能用生命去阻攔一輛貨車。”姚華說。
緊接著，姚華帶隊畜牧局的工作人員開始追趕運豬車。記者先后撥打衛輝市和輝縣110指揮中心的報警電話，然而在運豬車逃跑的路上，卻始終未見一輛警車攔截。
“始終有一輛當地牌照的私家車擋在我們的車前面。”姚華說，“我們的車無法沖到運豬車的前面進行阻攔。”
在追趕運豬車的途中，輝縣畜牧局的工作人員也加入了攔車的隊伍。“追至輝縣境內時，運豬車連闖兩個紅燈，就脫離了我們的視線。”姚華說。
姚局長自稱，在抽檢的現場，曾看見一個不明身份的人腰上挎著一把匕首。“我們不能冒著生命危險去攔截一輛拉豬車。”姚華最后說。
整車豬沒有打耳標，就被運出淇縣。
衛輝市交警攔截“瘦肉精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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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鄉市畜牧局：準備移交公安機關
尿樣檢測為陽性之后，運豬車突然逃跑，隨后下落不明。運豬車的檢疫票顯示037890891，車輛的目的地是新鄉。
“我們已經召開會議，對全市的屠宰廠進行排查，發現疑似車輛，將馬上上報。”新鄉市畜牧局副局長崔保平說。
崔局長表示，經過公安部門的協調，豫G33877的運豬車使用的是假牌照，至今下落不明。同時，崔保平稱，畜牧部門也是很無奈。
11月24日，在新鄉市市政府，崔保平說：“畢竟我們的管理范圍有限制，沒有強制的執法權，隨后畜牧局將準備材料，達到條件的話，會移交給公安機關進行處理。”
令崔局長不解的是，整車沒有打耳標的豬竟然能從淇縣運出。“按照規定，沒有打耳標的毛豬不能進入市場。”崔保平說。
當天中午，記者前往淇縣畜牧局。“沒有打耳標的毛豬是不能進入市場的。”淇縣畜牧局副局長董濟軍說。
“耳標就是豬的身份證，沒有耳標豬就不能出廠，也是不能開具檢疫合格證的。”董濟軍接著說。他進一步解釋，耳標是動物標識之一，用于證明牲畜身份，是承載牲畜個體信息的標志。
然而，淇縣畜牧局動檢站副站長孫國寶的一席解釋，卻讓董局長吃驚。按照孫站長的解釋，檢疫員把耳標放在了裝豬的現場，開完檢疫票就離開了。
“工作上的疏忽。”董局長總結了他的屬下工作上的不足之處。而孫站長也有自己的苦衷，在他看來，辦公經費的不足，人力資源缺乏，工作上疏忽是難免的事情。“改革不深入。”孫國寶最后總結為一句話。
在董濟軍看來，毛豬進入市場有嚴格的關口。“產地檢疫和報檢，毛豬在出欄之前三天必須要做的工作。”董濟軍說。
董濟軍在畜牧局主抓的是動物檢疫的工作，對檢驗檢疫他再熟悉不過了。“按照農業部的要求，對毛豬進行2%的抽檢，確認不含瘦肉精之后，才能開具檢疫合格證。”董濟軍說。
運豬車司機讓畜牧局人員接電話遭拒絕。
鹽酸克倫特羅試紙初次的檢驗結果顯示為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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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場和散戶“加精”已成公開的秘密
對進入市場的毛豬進行抽檢檢測瘦肉精，在經紀人程祥看來，只不過是個笑話而已。“不上規模的小場和散戶添加瘦肉精，在淇縣是公開的秘密。”程祥淡淡地笑了一下說。程祥做了多年的經紀人。
“尿檢，我是聽說過有這道程序，不過我見過的很少，他們一般只是清點豬的頭數，按照每頭豬3.5元錢收費，交完錢就開檢疫票。”
生豬出欄第一道程序，應由駐村檢疫員檢疫后，再由鎮檢疫站二次檢疫后開出檢驗檢疫票，票中注明生豬產地、養殖戶名稱、檢驗檢疫員的名字以及賣豬的頭數。
同是應對尿檢，養殖戶老戴的方法則更夸張。“給他接點兒老母豬尿，要是我不想接了，就干脆接自己的尿給他檢驗。”老戴說。
他的養豬場里喂養著300多頭三元豬，有100多頭要馬上出欄。“全部加精，先不說加精能多賣一兩毛錢，”老戴說，“有些收豬的老板，不加精的豬他根本就不要。”
11月24日，在淇縣當地，毛豬的市場價是每斤7塊錢。經紀人已經到過老戴的養豬場，出價是每斤7.15元。
他曾經計算過喂食瘦肉精給養殖戶帶來的額外利潤，瘦肉精豬收購價比良雜豬要貴0.1-0.2元/斤。出欄的生豬一般都要到250斤左右，可多賺約40元，再扣除平時少喂的飼料費用，每頭豬額外賺取的在50-80元。
在養豬場的空地上，40多歲的老戴從飼料庫拿出一個黃色的袋子，里面裝滿小包裝的白色粉末。
“袋子印的都是英文，我也看不懂是什么，就聽別人跟我說是瘦肉精，都是經紀人給我帶過來的，按斤算，每斤300元。”老戴說，“豬長到150斤的時候，就開始往飼料里攪拌，一千斤料里面加110克，200斤的時候加130克，200斤以上就要加到150克了。”
老戴拿著計算器不停地摁著按鍵，嘴里念叨著，豬仔從入圈到出欄，一般需要半年的時間。在這半年的時間里，一頭生豬要吃掉600斤、價值800元的玉米飼料。出欄前一個月，是生豬長膘最快也是食量最大的一個月。這一個月里，一頭豬要吃掉200斤飼料，體重也從150斤長到250斤左右。
老戴看來，這種白色粉末有這神奇的力量。他一再地肯定這種白色的粉末，豬長到200斤以后就要加到150克了，也就是出欄之前的一個月，喂了這些飼料后，豬可以從150斤瘋長到230-260斤。
“一用就靈。”老戴望著袋子里的白色粉末說。他只知道這種東西有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瘦肉精。瘦肉精，學名鹽酸克倫特羅，雖然老戴叫不上來這個名字，但他也知道，這種東西國家嚴禁添加。
瘦肉精豬的“綠色通道”
添加瘦肉精的豬，對于“韓老四”來說，辨認并不困難。“韓老四”有十多年的經紀人經驗。
在高村馮莊村的村民眼里，韓久清（音）是村里面做經紀人比較早的，他和弟弟韓老四在淇縣都是小有名氣。
11月21日，為準備裝一車豬，韓老四到北陽鎮南陽村一個養殖戶家里“視察”情況。
“50多頭全部出欄，都是加精的。”一同前往的還有北陽鎮的“行務”（當地的叫法，給經紀人聯系散戶的人）老高對韓老四說。
韓老四愣了一下，走出豬圈。“看著豬不對勁兒，好像有‘5號病’。”當著養殖戶的面兒，韓老四沒有給出價錢。
隨后，在老高的帶領下，韓久清到了北陽鎮臥羊灣規模較大的一個養殖場。“一千斤料里面加150（克）。”
與臥羊灣相鄰的村莊，是青羊口村。這里的一個養殖場坐落在金牛嶺水洗紗廠的對面，養殖場的一個50多歲的飼養員告訴韓老四，他們都是把瘦肉精攪拌在飼料里。
有著同樣養殖經驗的還有橋盟鄉后長進村的一個養殖戶。“每噸飼料里添加300克（瘦肉精）。”
其實，在韓老四看來，辨認喂食瘦肉精的豬太容易了，單憑肉眼就能看出來。“不要說經紀人了，畜牧局的人也能看出來。”按照他們的說法，瘦肉精豬身形好，腹部抽得很緊，屁股又圓又大，背部因為肉緊，會有一條明顯的凹槽，如果喂養時間稍久，背部就會爆出筋脈，“屁股大，背部有一道溝”。
“畜牧局的人單憑肉眼就能瞧出來，根本就不用什么試紙檢測”，在經紀人的眼里，畜牧局只負責開檢疫票就可以了。在淇縣每張票是3.5元，有的經紀人為了省錢，還到鄰縣滑縣和浚縣開具檢疫票。“淇縣的畜牧業搞得好，滑縣和浚縣的檢疫票價格相對較低，一般都不超過3塊錢。”
事實上，聯系瘦肉精豬，每個經紀人也承擔一定的風險。根據韓久清的講述，一年前，淇縣的一個經紀人因為聯系瘦肉精豬，在徐州被攔截。“花了6萬多塊錢才把事情擺平。”韓久清顯得很謹慎。
韓久清稱，近段時間，瘦肉精豬進入上海市比較困難的。“進入上海的豬，需要上海那邊發過來印花，一般檢驗都比較嚴格。”
“要瘦肉精最多的地方是南京。”韓老四說。在淇縣，大多數經紀人都表示，南京是瘦肉精積聚的地區。
“上海的檢驗比較嚴格，需要印花才能進入，北京的市場要的豬個兒大。”韓老四熟悉不少城市的需求。#p#副標題#e#
瘦肉精豬市場的刺激者
“一句話說完，就是市場上有需求，瘦肉精適合中國市場的需求，消費者想要瘦肉多，顏色鮮的豬肉，就需要有人提供。”程祥說，“我們作為經紀人，只是負責聯系收豬商和養殖戶。”
程祥熟知，喂食瘦肉精的絕大部分是每年出欄30到100頭豬的中小型散戶。“一般都是1000頭以下的養殖戶，有些喂養土雜豬也加精，實際上瘦肉精對土雜豬基本是不起什么作用的。”
在淇縣當地，經紀人一般兼有給養殖戶提供瘦肉精的職能。“每斤280塊錢。”韓久清說。瘦肉精是秘密交易的，就像販毒、吸毒一樣。“一般都是通過大貨車隨車帶過來。”
“大多是鄭州進貨，在黃河大橋上交易，據說鄭州的桑園經營這種東西，但是我不能說出供貨人的名字，這樣就違反了行規。”程祥說。
而喂養了幾頭或十幾頭豬的小戶獲得瘦肉精的渠道就很困難了。在淇縣，千頭以上的大戶則一般不敢喂食，因為一旦發現，將面臨牢獄之災。更主要的是，養殖大戶每年有國家的補助款，另外單靠數量的優勢，上規模的養殖戶就可以彌補差價上的不足。
瘦肉精豬在運輸上也給經紀人帶來了困擾。“喂了瘦肉精的豬很嬌貴，搞不好就死了，碰上倒霉的時候，老板要我們賠。”程祥說。
程祥坦陳，瘦肉精豬不能趕急，一旦受到刺激之后，這些豬就會全身顫抖，過不了幾分鐘慘叫幾聲，豬就死了。“一根煙的功夫就蹬腿了。”
“一般情況下，瘦肉精添加量較大的毛豬，都會給豬打上一針的強心劑，讓豬一上車就睡覺，一直到屠宰廠。”程祥說。事實上，承擔風險最大的就是收豬商，受訪的收豬商表示，他們最怕的就是死豬。但是在利益的驅使下，以一車生豬150頭，每頭250斤，共37500斤計算，只要每斤抬高0.1元價格，每車生豬便可額外獲利近4000元。
而瘦肉精豬的差價到達養殖戶手的則沒有那么可觀。以每頭豬250斤計算，每斤的差價也是0.1元，每頭豬的差價也就25元錢。
“你不加精，沒有人要你的豬，上規模的養殖場出欄的豬比你的豬體型好、價格好，老板憑什么買你的豬？”散戶養殖者老戴說。
不添加瘦肉精的尷尬
“要是統一起來都不加精的話，我也不加。”老戴說的很干脆。與上規模的養殖大場相比，數量和質量上的差別，散戶的效益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失去了保障。
老戴比較羨慕的是縣里的幾個養殖大戶，每年十幾萬甚至上百萬的政府撥款為大規模的養殖場打足了底氣。
實際上，養殖戶添加瘦肉精，也總是小心翼翼的。在淇縣、滑縣、浚縣走訪的半個多月時間里，養殖戶大都是拒絕記者進入養豬場。
“生人一般都不讓接近養豬場。”老戴說，“檢疫人員來了也不讓他們進豬圈，都是我們自己接尿給他們檢驗。”
淇縣畜牧局動檢站副站長孫國寶則稱，檢疫隊伍人力不夠、經費不足，檢疫工作量又大，檢疫隊伍的工作也是十分困難。
同是養殖大縣，湘潭縣畜牧水產局黨組書記廖立青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我不諱言，造成瘦肉精中毒事件，可以說每個環節都打擊不力。打擊瘦肉精需要大家聯手，齊抓共管，現在大家都扯皮。出了事情你怪到我頭上我怪到你頭上，結果是一段時間后又會出現類似的事情。
100多頭“瘦肉精豬”逃跑之后
11月23日，上午11點45分，從淇縣的裝豬現場起，跟蹤一輛運豬車至衛輝市境內。經交警攔截，衛輝市畜牧局首次的抽檢結果，疑似添加瘦肉精。
16點45分，在新鄉市畜牧局進行二次抽樣檢查時，運豬車突然逃跑。直至24日下午，100多頭“瘦肉精豬”下落不明。
據報道，2009年2月19日，廣州市出現“瘦肉精”惡性中毒事件，截至20日上午10時，廣州市累計接到21宗疑似瘦肉精中毒事件報告，共67人發病。
另據廣州市動檢所介紹，試劑條檢測，能測出濃度3微克/公斤以上的樣本，陽性準確率達95%。而含“瘦肉精”的食品對心臟病、高血壓患者、老年人的危害很大，嚴重時可致心臟病人死亡。
本刊將繼續關注。
瘦肉精的利潤鏈條
經紀人：從醫藥公司業務員那里購入瘦肉精賣給養殖戶，賺取中間差價。
養殖戶：養一頭瘦肉精豬比養一頭普通豬成本多出0.8-1.3元，但收入增加50-80元。
駐村防疫員：每頭豬收取3元后,出具檢驗檢疫發票，檢疫員的工資構成是由他們收上費用(每頭豬交3元)，按30%進行返還發放。
收豬商：瘦肉精豬比普通豬更受青睞,流通速度加快,豬死亡率降低,可極大減少損失。
銷售商：以出欄250斤計，瘦肉精豬身上的瘦肉比普通豬要多15斤左右，市價每斤18元，可多得270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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