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法企業能夠有恃無恐、明知故犯、鋌而走險的很大原因在于，在他們看來“后果不會太嚴重”，或者說，“和收益相比，冒險是值得的”。

　　文/本刊記者 宿希強

　　“毒膠門”中，表現最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涉事的各大企業。從央視節目播出后的那一刻起，大戲就上演了。

　　涉事9大藥企的表現“可圈可點”

　　修正藥業第一時間官網上的反應頗為強硬，聲明“……如果檢驗出有任何質量問題，公司愿意接受國家機關的任何處理。”同時，修正藥業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還表示，央視送檢的批號生產日期在新國標實施前，此前鉻元素含量并未納入檢測范圍，“央視報道有所失實”。修正藥業董事長修淶貴接受記者采訪時也極力否認央視曝光產品是修正藥業的產品。“央視曝光的產品只能說是標識‘修正’的，并不能說就是修正生產的，因為并沒有經過廠家的確認。”修淶貴表示，“企業自檢產品的鉻含量都符合標準，藥監局也來抽樣檢查了，現在就等檢驗結果，用數據說話。”他強調，修正藥業從來沒有從央視調查中提到的“華星”和“卓康”這兩家企業采購膠囊。

　　結果當晚，修正藥業官網就被黑客攻擊，一片空白的網頁中僅有6句表達不滿的話。耐人尋味的是，一天后，修正藥業的聲明改成了“羚羊感冒膠囊所選擇的空心膠囊來自正規企業，目前正在配合國家相關機構進行復檢，并保留依法追究相關供應商責任的權利。”將責任推到了供應商身上和“選擇不慎”上。而直至4月19日，修正藥業的膠囊樣品被藥監局檢出鉻超標，才被迫道歉。

　　問題膠囊企業中，通化金馬是唯一的一家上市公司，但同樣是在藥監局檢測結果出來之前，其對消費者無致歉之心，直到4月19日，通化金馬官網上才掛出其4月16日時就發給各銷售部、各相關部門的召回通知，召回僅限于批號20111007的產品。而據媒體報道，通化金馬的副總經理曾表示，在《每周質量報告》節目播出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或者說沒有能力在企業當中自己檢測鉻的含量。

　　態度強硬，拒不道歉，推卸責任，轉移視線，喊冤叫屈……諸多涉事企業社會責任感缺失的拙劣表演深深刺傷了公眾的心。統計顯示，截至4月18日，問題膠囊企業被曝不止9家，但無一家道歉僅兩家召回。

　　我們不禁要問，誰給了這些企業抵賴的勇氣？

　　“吃打卻不記疼”？

　　有人做過這樣一個假設：如果“毒膠囊”事件發生在美國，會是什么情況？

　　一、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引咎辭職；二、涉事企業將會面臨巨額懲罰性賠償破產倒閉，制造商還將會面臨牢獄之災和罰款；三、找出管理和制度漏洞善后……中國不法企業能夠有恃無恐、明知故犯、鋌而走險的很大原因在于，在他們看來“后果不會太嚴重”，或者說，“和收益相比，冒險是值得的”。

　　曾轟動一時的“瘦肉精”事件就是一個例子，涉事企業雙匯雖一度遭受重創，但事發后企業責任人沒處理幾個，企業卻已經基本恢復了元氣。違法成本如此之低，企業自然不會輕易低頭。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消費者同樣“沒有記性”。

　　更多的板子打到了監管部門頭上。

　　有網絡調查顯示，近八成網友把責任歸咎到了監管部門頭上。一個不容置辯的事實是，早在8年前央視就曾曝光過毒膠囊事件，當時工業明膠非法使用就已是業內公開的秘密，明膠廠、膠囊廠、藥廠，對“有毒膠囊”的來龍去脈都心知肚明，卻集體失守企業責任底線，心照不宣地相互勾結，監管部門當然難逃干系。

　　但在中國現實環境中，處于基層執法的監管部門實際上也處于一個兩難困局。一個被有意無意忽視的現實是，在地方經濟發展格局中，大企業及產業群實際上已經綁架了地方政府，這遠比曾廣為流行的說法“房地產綁架地方政府”更來得嚴峻。

　　這些大企業以及抱團的小企業，相當大程度上既供給這地方的GDP形象，又以稅收供給著地方財政的收入。這也是為什么“地方保護主義”多年來頑強存在的原因，更是“地方監管失靈”的根源——要知道，在這樣的情勢下，無論監管部門是垂直管理還是屬地管理，不被干預地“獨立執法”幾無可能。

　　“毒膠囊”事件中，河北那位副縣長回應問題明膠事件時，一直表功，把問題當成績肯定，固然讓人心寒，但這也是中國基層政治經濟生態的真實縮影。

　　因為這位副縣長知道，他并沒有改變這種局面的能力。

　　換句話說，問題膠囊事件出現，自然應該追責、打板子，但板子打在誰身上、打的分量有多重更為重要。

　　就監管而言，唯有問責地方“一把手”，才能真正使中國的食品藥品安全監管少打折扣乃至不打折扣；對企業而言，也唯有嚴加懲戒使之“傷筋動骨”，乃至“粉身碎骨”，才能真正以儆效尤。

　　公民的力量

　　一個遺憾的情況是，長時間內，“毒膠囊”的相關從業者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揭發問題明膠潛規則。要知道，在一個共生社會，每個人都應堅守道德底線和商業倫理。

　　面對危害公眾健康與安全的“潛規則”，如果每個知情者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么“潛規則”的受害者，下一個或許就是我們自己。

　　另一方面，一個可喜的情況是，民間的監督力量、公民的督促力量越來越凸顯。

　　記者了解到，民間的維權力量、法律援助團隊正不同程度地進行相關后續事宜。其中就在4月22日，知名網友“落魄書生周筱赟”委托公益律師團通過郵政特快專遞發出了致國家藥監局的法律建議書。

　　建議書中聲情并茂地寫道：“國內的食品、藥品一再出現問題，令社會公眾本已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線瀕臨崩潰，身處無良商家構建的有毒食品、有毒藥品的層層包圍圈，我們每個人都不能逃脫關系。

　　如今無良商家為了牟利，竟然將工業明膠用于膠囊，這既是踐踏法律的挑釁之舉，亦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因此，我們建議對此等無良商家予以嚴懲，彰顯法治威力！面對毒膠囊和毒食品，輿情洶涌、民意沸騰，希望貴局能順應民意，重拳出擊，以重塑公眾對國內食品、藥品的信心。

　　我們既是深受其害的普通公民，又身為捍衛法律尊嚴的法律工作者，此舉只希望能以微薄之力推動中國法治進步。”

　　不知道作為第一責任人的涉事企業對此有何感想？

　　不得不提的是，那些外表貌似強大的企業表現出來的所謂的傲慢不過是硬幣的另一面，真實的一面可能十分不堪。據媒體報道，4月21日，河南現“空殼膠囊‘投渠自盡’”奇觀，鄭州鄭上路一段排污明渠內，一夜之間出現大量空心膠囊，300余米渠溝被各色膠囊堆積成“彩虹河”，居民又憤怒又擔心，“要是這些膠囊有毒，這樣也污染水啊”？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是謹記美國默克制藥的締造者喬治·默多克說過的話吧：“應永遠銘記，我們旨在救人，不在求利，如果記住這一點，我們絕不會沒有利潤，記得越清楚，利潤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