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稱不考試“包過” 新思路老板失聯(lián)

12月21日，3名學員拿著各自所交費用的收據和合同。

12月21日，建外派出所，新思路和巨人時代的學員正在登記。

12月21日，新思路在建外soho西區(qū)的辦公地點大門上貼著告示“有事請聯(lián)系建外派出所”。

一名老師在朋友圈發(fā)布巨人時代老板“跑路”的消息。

　　12月中旬，兩家教育培訓機構——北京巨人時代教育咨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巨人時代”)和新思路培訓學校(以下簡稱“新思路”)相繼被曝出“老板跑路”。兩家培訓機構的學員大多交納了1萬元至5萬元不等的自考培訓費用，且均未完成考試拿到畢業(yè)證。

　　近年來，巨人時代和新思路曾因宣傳不考試“包過”、退款難等問題被指“劣跡斑斑”。新思路更是因違規(guī)辦學、教學管理混亂，被教育部門取消招生資格。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但擺在學員面前的，除了“學業(yè)如何繼續(xù)”的困惑，還有“培訓機構老板跑路，還得繼續(xù)交錢”的無奈。

　　他們當中，不少人通過貸款的方式按月支付學費。一旦拒交學費，將會影響個人征信。

　　交完學費3個月發(fā)現“老板跑路”

　　12月19日，36歲的張成從新疆坐飛機到北京后，第一時間趕到建外SOHO東區(qū)B座的巨人時代，只見兩道長長的封條貼在緊閉的玻璃門上，落款為“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經濟犯罪偵查大隊”。

　　封條旁還貼著一張名為“巨人學員維權”的微信二維碼。通過玻璃門往里看，辦公室內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一些紙張。

　　巨人時代所在朝陽區(qū)金長安大廈C座的辦公區(qū)，同樣大門緊閉，門口貼著維權公告，告知大家前去報案。

　　張成是一名醫(yī)生，曾經上過大學，但學歷認證出了些問題。因為評職稱需要本科學歷，他于今年9月13日在巨人時代報名，選擇報考河北北方學院臨床醫(yī)院專科及本科，學費2.07萬元，需要6年才能拿到本科畢業(yè)證。

　　張成說，他在新疆咨詢過相關學校，需要每周按時上課，巨人時代的招生教師告訴他不用上課，只來考試就行。

　　他在網上搜索過“巨人時代”，看中這是一家“建校17年以來，服務超過10萬名學員”的老牌培訓機構。咨詢招生教師時，對方自信的保證也讓他感覺“很靠譜”。

　　今年9月，他還拜托在北京上班的朋友到建外soho的招生地點看看，“朋友說感覺很正規(guī)”。

　　這樣一個“很正規(guī)”的教育培訓機構最早曝出“老板跑路”是在12月13日晚。

　　有網友發(fā)布了一張與巨人時代某老師的對話截圖，該老師稱“我們剛剛得到消息，北京巨人時代教育咨詢有限公司的老板陳同已經跑路，聯(lián)系不到。巨人時代的員工和學員受到了巨大的損失和傷害，我們已經報警，希望法律可以還公司員工和學員一個公道”。

　　第二天開始，越來越多的學員來到巨人時代的辦公地點，發(fā)現建外SOHO的辦公室已經人去樓空。

　　12月16日，張成在朋友圈看到這個消息后，趕緊發(fā)微信詢問認識的所有巨人時代教師，無一人回應。

　　巨人時代有老師表示，他們也不清楚老板何時失聯(lián)，基層員工很難直接接觸領導，“這件事感覺很突然”。

　　12月初，已有老師覺得不對勁，他們兩個月沒有發(fā)工資。詢問財務，回復稱公司正在辦貸款，讓他們等。

　　同樣的情況也在另一家教育培訓機構——新思路培訓學校身上發(fā)生。這是一家由海淀區(qū)教委批準成立的民辦教育機構，宣稱多年來已有數萬名學生順利畢業(yè)。

　　12月中旬，部分新思路培訓學校的學員發(fā)現該培訓機構位于建外soho西區(qū)506室的辦公地點也人去樓空。

　　位于建外soho西區(qū)11號樓的辦公地點也緊閉大門，門上貼著一張A4紙，寫著“新思路已被公安機關立案調查，有事請聯(lián)系建外派出所”。

　　學員劉敏說，今年10月，要求退款的她和新思路聯(lián)系后，對方同意退款，讓她填了一份退款單，號稱明年1月份才能結清。但從12月初開始，學校的總機已經打不通，后來聽學員說老板跑路了。

　　新思路一位教務工作人員表示，他已于12月12日離職，原因是工資拖兩個月沒發(fā)。目前他和同事已走仲裁程序。

　　得知“老板跑路”消息后的巨人時代和新思路的學員們自發(fā)組建了多個微信、QQ群維權。

　　他們大多在這兩家培訓機構交納了1萬元至5萬元不等的自考培訓費用，且均未完成考試拿到證書。

　　巨人時代和新思路為一家?

　　不少學員懷疑巨人時代、新思路的老板跑路早有預謀。

　　學員黃茵去年2月份被推薦報考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安通信學院，交費兩萬多元，專本連讀。但她只考了一次試，也沒有查到任何成績。到了8月份，新思路又告知她，軍自考改革，不能按期拿證了。

　　黃茵選擇了退費，機構又稱幫她轉到遼寧廣播學校，但實際上這個學校只能拿到夜大的畢業(yè)證書，含金量不高。

　　黃茵意識到，新思路不能幫她解決拿證的問題，她堅持退錢，多次聯(lián)系后，只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原本稱12月份退，后來就發(fā)生了跑路的事。

　　兩家培訓機構之間還存在某些聯(lián)系。部分學員甚至懷疑這兩家培訓機構實為一家。

　　有學員在新思路教務中心找到一張“新思路培訓學校副校長張同磊”的名片，巧合的是，巨人時代朝陽分公司法定代表人的名字也叫張同磊。

　　記者撥打名片上的張同磊電話號碼，一直無人接聽，處于忙音中。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這兩家培訓機構的老板幾乎同一時間失蹤。”有學員分析說。

　　在北京市社會組織公共服務平臺查詢，新思路培訓學校是一家民辦非企業(yè)單位，其業(yè)務范圍為“高考復讀、成人高考、外語培訓”。

　　這與巨人時代的業(yè)務雷同。

　　巨人時代創(chuàng)辦于2001年，學校下設成教學院、自考學院、遠程、電大學院、職業(yè)資格證書培訓中心，主營業(yè)務為學歷教育培訓。其法定代表人為陳繼春。

　　查詢工商信息顯示，2007年1月注冊的北京巨人時代教育咨詢有限公司西城分公司已于2011年12月被吊銷。

　　2017年12月12日，朝陽工商分局發(fā)布了將巨人時代列入經營異常名錄的決定書，決定書中寫道，由于因單位公示信息隱瞞真實情況、弄虛作假，違反了相關規(guī)定。

　　此外，兩家培訓機構的網站也存在“藕斷絲連”。

　　新京報記者逐一打開巨人時代備案的20多個網站，只有個別網站還能正常訪問，這些網站里，有的網站底部顯示“新思路培訓學校版權所有”、“新思路教育”等內容，記者撥打這些網站所顯示的咨詢電話，均無法打通。其中一家網站，打開后直接跳轉到了新思路的宣傳界面。

　　還有學員反映，曾經在巨人時代報名學習，辦理退費卻被告知到建外SOHO西區(qū)11號樓，此處正是新思路的教務處。

　　宣稱不用考試“包過”

　　發(fā)生此次“老板跑路”事件前，巨人時代和新思路兩家培訓機構曾因宣傳不考試“包過”、退款難等問題被指“劣跡斑斑”。

　　學員說，之所以在巨人時代報名就是聽信了他們的“宣傳”。一名曾在新思路報名學習的學員告訴新京報記者，自己2016年報名了專升本培訓課程，繳了4800元的學費。對方一直向他宣傳交2萬元學費可以包過。

　　一部分學員在這兩家培訓機構報名都是輕信了不用考試包過的承諾。這一點對迫切想獲得更高學歷，但忙于工作無暇學習的他們，有足夠的吸引。

　　新思路一名電話咨詢老師表示，在學員咨詢時，手邊有話術，承諾學員可以不用考試拿證、或者不用學習包過，以吸引學員報名。

　　2013年年初，學員劉敏在新思路培訓學校報名，報考了北京對外經貿大學采購與供應管理本科專業(yè)。教師告訴她，4月和10月參加統(tǒng)一考試，一年內保證拿到北京對外經貿大學本科學位證。

　　劉敏交了4000多元報名費，往后兩年多時間，她陸陸續(xù)續(xù)考過了專業(yè)課，公共課一直沒考。

　　2015年年底，新思路的教師打來電話稱，交錢可不考公共課，“包過”，一門公共課4000元。她一共交了兩門公共課的8000元錢“包過費”，合同寫明一年內承諾完成。

　　兩年過去，劉敏從學信網上查成績一直都沒有更新，其間她打電話詢問新思路的老師，發(fā)現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幾乎都打不通。

　　也有學員反映，新思路承諾無需考試就可以拿證，但等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早在2016年8月，就有媒體報道，新思路自考培訓招生時，咨詢老師宣稱可以提供內部名額，考試前給學員提供答案，并且“包過”，一年可以拿到學歷證書。北京市教育考試院工作人員當時表示，不可能存在培訓機構提供考試答案等情況。

　　記者咨詢多家高校及當地自考辦，均稱考生需參加國家統(tǒng)一考試，通過才可以拿畢業(yè)證，也沒有考試資料發(fā)放。

　　新思路早被取消招生資格

　　據新京報記者了解，新思路從2017年開始已被取消招生資格。也就是不能再繼續(xù)為新學員去報考相關高校的專業(yè)。

　　出現這一情況是因為新思路存在違規(guī)辦學、教學管理混亂等問題。

　　12月22日，海淀區(qū)教委工作人員表示，2016年區(qū)教委發(fā)現新思路存在以上問題，叫停了招生。

　　新思路一名老師表示，2017年以來，新思路一直在服務往年報名的老學員。

　　但在2017年，依然有學員在新思路報名的情況。一位學員2月21日報名，交了一萬四千多元，合同承諾他2018年6月30日前拿到本科學歷證書。

　　還有一位學員也在2月底，通過新思路一名認識的工作人員報名，報了國家開放大學的專科，沒有拿到任何資料也沒有進行考試。

　　記者在調查中還發(fā)現，這兩家培訓機構還為學員報考“虛假專業(yè)”，或者已被高校取消的自考專業(yè)。

　　新思路一名銷售老師透露，新思路為學生報考的一些學校并沒有自考專業(yè)，比如國家開放大學，只是電大畢業(yè)證。

　　12月22日，國家開放大學北京分部一名工作人員介紹，國家開放大學沒有自學考試招生，入學電大專科的學生需要有高中、技校或者職高的畢業(yè)證，入學電大本科的學生要有專科畢業(yè)證，滿足以上基本要求的帶著畢業(yè)證和一寸照片等材料到辦公室報名就可以。

　　新思路為學生報考的學校不少已經停招，軍自考從2016年起只面向軍籍學生。

　　此外，新思路和巨人時代還被學員曝出“未給學員報名”的情況。多名學員稱，他們被推薦報考天津大學，本該12月1日至7日報名明年4月份的考試，但跑路消息傳出后，學員才發(fā)現機構并未幫他們報名。

　　還有學員反映退費不合理，有網友在貼吧發(fā)文稱，曾花9800元在巨人時代報名，之后想退款，對方稱要扣掉30%的學費。

　　多名學員還稱申請退款普遍遭遇拖延。一名學員說，去年10月他要求退還學費，也不再去上課和考試，但培訓機構至今仍拖著不退。

　　學員擔心學業(yè)和還貸

　　12月19日，朝陽區(qū)建外派出所大廳，聚集了多名巨人時代和新思路的學員來此報案。大多數人手里拿著厚厚的材料，排隊準備登記。

　　值班室的玻璃墻上貼著一份巨人時代教育、新思路報案所需材料的提醒，列舉了如銀行流水、合同復印件等。最后用粗體標注著“該案朝陽分局正在全力偵辦，請大家耐心等待，派出所負責登記報案人信息”。

　　目前，朝陽經偵已對此事介入調查。一名新思路學員拿到了一份建外派出所出具的受案回執(zhí)，上面寫著“你于2017年12月15日報稱的新思路培訓學校合同詐騙案我單位已受理”。

　　在等待警方調查的同時，許多學員還陷入“培訓機構老板跑路，還得繼續(xù)交錢”的無奈。

　　多位學員說，他們報名巨人時代和新思路，由于費用不菲，他們在培訓機構人員的指導下，向第三方貸款公司貸款，再以分期還款的形式支付學費。

　　包括課棧網、分付君等多個貸款機構都牽涉其中。

　　今年9月底，李浩在巨人時代報名自考，費用為20600元。

　　李浩說，當時沒那么多錢，招生教師為他推薦了“分付君”的貸款APP，沒有利息，只需每月按時還款。他首付2060元，剩余的18540元通過分付君一年還清，每月還1545元。直到本月得知巨人時代老板跑路時，他已經還了3090元，仍有15450元需要還款。

　　學員陳茜也在巨人時代的教師推薦下使用了另一款貸款軟件，共借款24600元，目前已還了6個月，每月還款1845元，仍有11070元未還清。

　　在維權群里，這樣通過貸款交學費的學員不在少數。在老板被曝跑路后，該不該繼續(xù)還款引發(fā)不同意見。但多數人只能無奈地接受“繼續(xù)還”的現實。

　　陳茜、李浩等人打電話咨詢貸款軟件平臺和銀行得知，如果不按時還款將會影響個人征信。

　　“不敢不還，逾期會增加逾期費用，欠款越滾越多。”陳茜說，她打過電話問貸款軟件平臺，對方稱他們會配合警方調查，但沒有權力停止貸款。

　　事發(fā)后，一些貸款平臺也發(fā)布了聲明。12月14日，“分付君”表示，公司已于2017年10月30日起暫停巨人時代的新業(yè)務。10月30日之前已經申請借款成功的借款人需按時足額正常還款，以免征信受影響。

　　12月23日，“課棧”客服表示，目前只能協(xié)助學員維權，但貸款還需繼續(xù)還。至于下一步解決方案需要領導協(xié)商。

　　此外，有貸款平臺表示，撤銷貸款需要學員與機構進行協(xié)商退課，終止服務，退課成功后由機構發(fā)起退款。

　　“機構老板都跑路了，怎么發(fā)起退款?”一名學員說。

　　相比于還款，學員們還頭疼未完成的學業(yè)如何善后。

　　12月22日上午，20多名新思路、巨人時代的學員前往北京市教委反映情況，在北京市教委信訪辦，來自海淀區(qū)教委的兩名工作人員接待并回復了學員。

　　對于學員普遍面臨的考試與畢業(yè)的問題，海淀區(qū)教委工作人員建議，學員跟當地自考辦聯(lián)系一下，詢問如何處理。對于已錯過報名時間的情況以及是否可以幫學員再找機構接管，需要上報請示。

　　該工作人員表示，下一步根據案件情況可能吊銷新思路辦學許可證。但巨人時代并沒有通過教委審批，屬于公司招生行為，由工商管理。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張新年律師表示，學員可以向教育主管部門投訴反映，申請行政調處。如果調處不了，涉及合同爭議的，可以向法院起訴，涉及違法犯罪的，應及時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