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事件讓公眾意識到，社會亟需補上應急救護技能這堂重要的公民素質課。 何俊 攝
老人摔倒在地無人攙扶，車禍現場無人施救，頻繁見諸報端和網絡的“見死不救”案例，一方面反映了路人的冷漠和缺乏關愛之心，但也讓不少人反思，應急救護常識和技能的缺乏，或許也是路人不得已“圍觀”的客觀原因。
深圳紅十字會今年9月份公布的一項數據顯示，截至9月，深圳取得衛生救護訓練合格證的市民僅有1.6萬人，連深圳常住人口的0.2%都不到，相比美國、法國等西方發達國家動輒30%、40%的普及率，深圳要走的路還很長。
不過，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企業和市民意識到掌握應急救護技能的重要性。目前在一家公司擔任行政總監的魏女士就是其中一員，為了讓該公司200名員工掌握應急救護培訓技能，公司決定做一場培訓。
在獲知應急救護培訓是深圳市紅十字會的重要職責之后，魏女士聯系了市紅十字會，但她被告知，為期一天的應急救護培訓課程，每人需繳納240元培訓費，“我們打算培訓200人，費用近5萬元，感覺有點貴。”
對此，深圳市紅十字會專職副會長趙麗珍表示，截至目前，紅十字會開展的救護培訓一直都是做公益的，從不收費。而多名自稱深圳市紅十字會救護培訓部工作人員及主管均表示，深圳市紅十字會面向企事業單位的培訓10人以下收費320元/人，10人以上收費240元/人。據了解，320元的收費是廣東省物價局關于應急救護培訓定價的10倍。
深圳市紅十字會的一份公開資料顯示，近年來，該會救護培訓部“先后為公安消防、高危行業、賓館、外資企業等單位進行急救培訓，累計舉辦各類急救班、講習班、培訓班、科普講座數百次，為170多家企業培訓近6000人次”。照此數據計算，即使所有參與培訓企業人員均繳納240元/人，近年來，該培訓項目已累計收費144萬元。
各地區紅十字會應急救護培訓收費一覽表
費用
320元/人
4000元/班
160元/人
180元/人
100元/人
100元/人
4元/人
100元/人
300港幣(約合人民幣242元，另加3小時考試)
200新臺幣(約合人民43元)
1
問
紅十字會是否收取
應急培訓費240元/人？
市紅十字會：一直做公益，從來不收費
據了解，開展群眾性急救培訓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紅十字會法》規定的紅十字會工作內容之一。深圳市紅十字會救護培訓緣何還要收費？如何進行定價？記者向深圳市紅十字會進行了求證。
該會專職副會長趙麗珍對此進行了回應。趙麗珍非常肯定的表示，截至目前，紅十字會開展的救護培訓一直都是做公益，從不收費，“50元都懶得去收，如果有人的救護培訓收費單上蓋了紅十字會的章，那就是冒充的，我們還要進行追究。”
據趙麗珍介紹，這幾年來，深圳紅十字會一直在開展群眾性急救培訓，并普及學校、社區、志愿者的急救培訓，“南山幾乎所有社區、鹽田和寶安的部分社區，以及龍崗的志愿者都進行了培訓，只要社區、學校或者某一個單位有急救培訓的需要，都可以與紅十字會進行聯系，紅十字會將組織進行免費的救護培訓。”
據趙麗珍介紹，按照國家規定，對社區的居民、學校的學生、機關單位工作人員的培訓都是公益性不收費的。而對于企事業單位員工的培訓，國家發改委發改價格［2007］3450號文件《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衛生救護培訓收費有關問題的批復》曾對應急救護培訓收費進行過專門規定。根據該文件，紅十字會接受企事業單位等委托，開展衛生救護培訓可以收取培訓費，收費標準由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價格主管部門按照保本微利的原則核定。
但趙麗珍表示，深圳紅十字會目前還沒有開展針對企業收費的救護培訓，“由于培訓師資力量不夠，現有的資源只夠開展公益性的救護培訓”。
“對于企事業單位的收費性培訓，我們要先成立一個紅十字會培訓中心，有一個專門的培訓機構才能去鋪開。”據悉，市紅字會已經向有關部門申報成立紅十字培訓中心，正在等待批復。趙麗珍則表示，為了讓應急培訓普及更多的人群，希望“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在全市普及急救知識。”
2
問
誰在負責深圳紅十字會應急救護培訓？救護培訓部具有培訓資質
一方，是魏女士的爆料，堅稱深圳紅十字會應急救護培訓需繳納高額費用。另一方，是深圳紅十字會官方回應培訓一直是公益的——事實究竟如何，日前，南方日報記者就此進行了多方調查和走訪。
按照魏女士所述的聯系過程，記者首先撥通了深圳市紅十字會的辦公電話。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應急救護培訓目前由該會救護培訓部負責，并告知了記者該部門的辦公電話。
深圳市紅十字會官方網站“留言板”也明確表示，“我會長期開展救護培訓工作，具體請電話咨詢我會救護培訓部”，并留下了該部門的辦公電話。記者核對后發現，該電話與此前工作人員所告知的電話號碼相同。
救護培訓部究竟是什么部門？記者隨即撥通了該部辦公電話，一位工作人員在接聽電話后，明確表示是“深圳紅十字會”，并告知了具體培訓課程及收費方式。
該工作人員表示，考證的培訓，如果是市民個人參加每人需繳納320元，企事業單位組織的培訓，十人以上每人需繳納240元，十人以下每人需繳納320元。如果人數較多超過100人，則可以以科普講座的形式進行，培訓時間為半天，但參加人員培訓完之后不參加考試，也不頒發相應證書，每班次的培訓費用為4000元。
隨后，記者撥通了該部門專門負責應急救護培訓的一位主管人員的電話。該主管人員也表示，十人以上的培訓，每人需繳納240元培訓費。
在深圳紅十字會網站“在線申請信息系統”中，記者發現了“救護培訓部”的地址并按照該地址來到位于羅湖區人民北路的“救護培訓部”一探究竟。記者發現，該部門的辦公室設在深圳市紅十字會大樓右側一棟樓層的2樓，樓下及入口并未有明確標示。
3
問
救護培訓部為何能夠收費？救護培訓部并不屬于紅十字會”
既然救護培訓部已明確表示培訓需要收費，為何紅十字會官方仍否認？據紅十字會相關負責人稱，該救護培訓部并不屬于深圳市紅十字會。
對于紅十字會和救護培訓部的關系，該部的一位孫姓老師未明確作答，但明確承認“深圳市紅十字會給了(我們)一個資質”。
趙麗珍此前也表示，深圳市醫學繼續教育中心、一些健康管理公司等一些企業會開展商業性質的救護培訓，收費有160元、200元等不同的價格，“培訓的時候會配一個急救包、教材，按照培訓學時以及發證的成本來進行收費”。
但據記者了解，深圳市醫學繼續教育中心曾經與深圳市紅十字聯合成立了專門基地進行衛生救護培訓。公開資料則顯示，深圳市紅十字會與深圳市醫學繼續教育中心曾經兩次聯合發文表示將舉辦救護技術培訓班，收費標準分別為300元、350元。
基于深圳市醫學繼續教育中心與深圳市紅十字會的合作關系，在上述培訓基地的收費項目中，深圳市紅十字會承擔什么角色？該基地的收入深圳市紅十字會是否參與分配？趙麗珍對此未給予回應。
4
問
最高日收費為何是省物價局定價10倍？將考試、辦證、教材、教具成本計算入內
按照廣東省物價局粵價函303號《關于紅十字會初級救護培訓收費的復函》，廣東省各級紅十字會接受企事業單位委托開展初級救護培訓，收費標準為每人每課時不超過4元的標準。如果以此標準，深圳市紅十字會僅應收取32元/每人的培訓費，但該主管人員給出的收費標準，則是該定價的10倍。而與廣州市160元/每人的收費標準相比，深圳也高出一大截。
對此，該主管人員表示，他們收取的培訓費是“連考試、辦證、教材、教具一起的”。他表示，雖然物價部門可能定了一個標準，但由于各個地方在培訓的方式、方法、課程的設置上的區別，以及配備的教材、教具、師資的不同，在收費上會有一定的差異，“深圳在這些方面比較好，做培訓是走在前面，所以收費比較高。”“從2009年開始，我們一直是這個價位，單個人培訓都是320元。”前述主管人員表示，深圳做培訓用的一個模具花費近2萬元，“都是進口的，壞一個元件，一整套一換，都是幾千元。這樣反復的訓練、磨損，是要成本的。”
5
問
市民個人培訓如何收費？收費項目暫不對市民個人開放
救護培訓部的孫姓老師表示，目前收費培訓只針對企業，暫不對市民個人開放。孫老師表示，由于現在人工、場地成本都很高，組織、經費、師資又不充分，所以最怕做單個人的培訓，“我們現在很困惑，如果做市民個人的培訓，多收錢市民可能會不高興，但如果少收錢，成本又扛不住。紅十字會又沒有多的補貼給我們，紅十字會只給了一個資質，只給了一個任務，你得做這個培訓。有些是免費的，你不能收費。”
孫老師還透露，明年可能會考慮開個人的培訓班，但是要解決定價問題。孫老師坦言，深圳目前的收費在全國來講是高水平的。
“我們不是以賺錢為目的，但要保證在不虧本的基礎上，完成紅十字會交給的基本任務。”孫老師還表示，普及應急救護知識是當下社會的一個熱點，但是公眾對此卻沒有正確的認識，認為就是紅十字會的責任，應該全部免費，“應急救護培訓本來是政府的責任。政府應該多給予扶持”。
■調查
超7成市民認為應免費
對于深圳市紅十字會收取320元的應急培訓費用，市民如何看待？記者隨機在街頭對25位市民進行了調查，結果顯示，有18位市民認為不應該收費，占比超7成；有6位市民表示可以收費，但目前的定價過高；僅有1位市民表示該收費定價比較合理。
市民黃小姐明確表示，深圳紅十字會不該收費。在她看來，這本是一項應急急救技能，是用于他人有危難的時候，應該鼓勵大家積極學習，但是收費如此高昂，會打消大家培訓的積極性，起到反作用。市民劉先生則表示，深圳紅十字會是公益性的機構，培訓應該免費進行，“而且這樣高的收費已經完全脫離了公益性質，變成了商業化運作。”
市民李先生則認為目前的收費過于高昂。他表示，盈利機構收多少都無所謂，有市場就有存在的道理，但紅十字會作為慈善機構的話就需要問這筆錢會用來做什么，“做慈善支出是合理的，但若是用來牟利的話，這個價格高太多，有用慈善的幌子來謀取私利的嫌疑。”周先生則表示，心肺復蘇、止血等都是基本的急救技能，是對生命的一種保障，是政府要通過各種渠道去讓群眾了解的知識，如果必須要交高額的費用才能學，就變成有錢人才能學，“香港有專門面向聽障和語言障礙人士的免費培訓項目，不僅不收培訓費，連工本費都不收。”
■聲音
公眾人物形象研究中心主任郭子葳：
應公開應急救護培訓的成本
針對深圳市紅十字會是否可以就應急救護培訓收費，公眾人物形象研究中心主任郭子葳認為，一定要嚴格把握好公益和盈利兩者之間的界限，“紅十字會所有的行為都必須是非盈利的”。
郭子葳表示，根據紅十字會的定位，就應該嚴格按照成本和收費相當的原則進行，不能產生任何利潤。她認為，“深圳紅十字會應該公開應急救護培訓的成本，公眾根據這個成本來核算定價就可以知道它是否合理了。”
而對于深圳紅十字會目前應急救護培訓收費的方式，郭子葳表示，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10人以上是240元，十人以下就變成了320元。從公益角度來看，是明顯不合理的，因為你每個班的成本都是一樣的。”郭子葳認為，這樣做就成了團購，是明顯的商業行為。
羅湖家園網義工隊資深義工羅賢生：應列出應急救護培訓項目表
羅賢生認為，針對大眾的應急救護培訓，是對普通民眾開放的公民素質教育，具有公益性質，絕對不能收錢。羅賢生建議，應該列一個應急救護培訓項目表。如果是最基本的心肺復蘇、四大救護技術等，本就屬于公民福利的范疇，應該全部免費。如果超出這個范疇，個人或單位有特殊需求的項目，可以由物價、工商等部門制定一個價目表，“但要做好公示，確保公開透明”。
廣東君言律師事務所主任劉輝：紅十字會和救護培訓部或是打擦邊球
劉輝認為，從民事法律角度來看，即使以深圳市紅十字會“救護培訓部”名義出現的機構并不屬于紅十字會，深圳市紅十字會也應該為該部門的行為承擔社會上和法律上的責任，“紅十字會允許(該部門)用它的招牌、信譽，對該部門的收費行為也采取了默許的態度。”劉輝表示，這樣的行為已經脫離了紅十字會的公益性質，“不排除存在掛羊頭賣狗肉、打擦邊球的情形，甚至有可能存在利益勾結和輸送。”
撰文：南方日報記者 張仁望 向雨航
實習生 赫文靖
攝影：南方日報記者 何俊
策劃/統籌：呂冰冰 張仁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