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瑞兒大起底
臥底日記
專題統籌：新快報記者 肖萍 余亞蓮
本版采寫：新快報記者 楊林 實習生 甘韻儀
新快報記者臥底奈瑞兒調查。從8月6日到8月26日，是記者在奈瑞兒培訓機構做學員的20天。
這20天，記者經歷了每天12個小時的培訓，站立時間超過一半，經常半夜12時還要背誦資料和練習手法。
在培訓期間，很多學員一天的睡眠時間不足5小時。有時，要站軍姿近5小時，站得不好，就被罰50個“深蹲”，再站不好，老師就過來“敲腿”。
來了例假的學員還要不停地被按摩推拿，練習手法，導致有女學員月經20天不停。
現在，記者用日記的形式把這些記錄下來，記錄奈瑞兒培訓學院是如何將學員的棱角磨掉，讓她們面目模糊，并逐漸變成公司牟利生產線上的一個個半成品。
磨平所有個性和棱角變成只聽公司指揮的木偶
今年7月中旬，我來到廣州天河區車陂黃洲工業區的廣州奈瑞兒總部面試。
初試和復試程序都比較復雜，不但要填寫大量的性格測試題，還要嘗試在幾分鐘之內，認識同時進入復試的幾名同伴。但是在嚴格的選拔背景下，結果卻相對沒有那么讓人緊張，和我一起進入復試的六七名女生最后都通過了面試，成為初級美容師學員，即使其中有幾位在集體面試的時候幾乎沒有表現出自己的能力。
8月6日開始，來自廣州、深圳、佛山和杭州等7個地區一共100多名初級美容師學員來到位于番禺區化龍鎮的奈瑞兒培訓學院，進行為期20天的初級美容師培訓，期滿后，我們將被分配到奈瑞兒的各個店里，成為正式的初級美容師。
到了培訓學院之后，我才發現，我們是今年第六批前來培訓的初級美容師，從年初至今已經有不下四五百人前來培訓，我不禁在心里打了個問號，按照奈瑞兒的初級美容師培訓資料上面顯示，目前全國的奈瑞兒店面一共只有100多家，會需要這么多人進來工作么？
培訓之前，一位已經在奈瑞兒廣州天河區某分店工作的美容師告訴我，奈瑞兒之所以招這么多人，是因為其人員流失比較大，很多新員工進去工作一兩個月之后就會離職，所以公司才會不斷擴招新人。
可以佐證的細節是，這位美容師告訴我，她進店時，店里給新員工放了一個一年多之前拍攝的片子，“片子里出鏡的那么多員工，現在只有一兩個人還留在店里工作。”
另外，美容師還讓我有心理準備，“初級美容師的培訓會非常辛苦，公司會將新人的所有個性和棱角都磨平，變成只聽公司指揮的木偶。”
帶著期待和疑問，我在8月6日來到奈瑞兒培訓學院。
顧客消費1.2億
獎勵店長30萬
來到奈瑞兒的第一天，我們就被老師告知，要稱自己身邊的其他學員為“伙伴”或者“寶貝”，各個店面的領導則被老師戲稱為“后媽”。
而每一位女性顧客，則被稱為“百萬女人”，意指可能給美容院帶來百萬元的財富。
這里的培訓經常進行“士氣PK”，比幾個隊列之間誰的嗓門大，幾天下來，整個培訓學院連帶著所有的美容師學員像舞臺劇一樣，陷入一種癲狂狀態。在這里，所有的積極性都被老師不斷攪動，每個人都像舞臺上的木偶一樣，做著機械的服務流程練習，磕磕巴巴地演練著每一句引導顧客光臨和消費的“話術”。
在這里，已經入職奈瑞兒某分店并工作了一段時間的“伙伴”向你傳授經驗，要想盡辦法留住客人，“對顧客介紹自己時，必要時，你甚至可以將自己說成中高級美容師。”
她們告訴你，店里接到大單的時候，喜歡買榴蓮回來慶祝，所以遇到肯花大錢來做護理的女顧客也通常被稱為“養成了一個大榴蓮”。
她們還告訴你，要“牽住顧客的脾氣走，不要被她們牽著鼻子走。”
在這里，老師會告訴你，奈瑞兒不賣產品只賣卡項（即顧客的護理項目），“服務再好也是手段，開卡項才是目的。”
在這里，人力資源部的人向你強調，每個奈瑞兒人都要為“成為店長”而奮斗，因為一旦當上店長，就有“很高”的獎勵津貼。
我了解到，所謂的“店長獎勵”，就是每有顧客在該店消費一萬元，店長獎勵就記上一分。
滿2000分，即顧客消費2000萬元，才獎勵店長“雙人出國游”。
滿5000分，即顧客消費5000萬元，獎勵店長一部十萬元左右的汽車。
而滿12000分，即顧客消費一億兩千萬元，才獎勵店長30萬元的住房公積金。
“所以，你現在知道了，為什么店長會拼命鼓動下面的員工去賣卡項創收。”一位師姐說。
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店長，拿到過那30萬元的獎金？
三位學員不滿18歲？
涉嫌違反勞動法
8月7日，正式培訓的第一天下午，就是軍訓課，從下午一點半開始一直到晚上六點多，我們一共站了4個多小時的軍姿，期間，因為集合時不夠安靜，“教官”懲罰我們雙手搭在左右同伴的肩上連續做50個深蹲。
很多同學說，做完這50個深蹲之后，膝蓋出現不同程度的受損，連落座都很費勁，而我則連續三天上下樓梯都感到非常吃力。
不過這只是奈瑞兒培訓懲罰學員的第一步，之后，全班學員或者個別人都被老師多種理由處以俯臥撐或者上下蹲等懲罰。
在軍訓時，我還了解到，這批初級美容師中，有至少三位學員不滿18周歲，雖然負責軍訓的老師最后補充，這幾位學員都是進來實習的，但是經過私下詢問后，我發現，幾位老師口中的“實習生”都是和我們拿著同樣的工資進入奈瑞兒，并且做同樣高強度的工作，每天工作時間超過8小時，平均每周工作時間超過5天。培訓一個多星期之后，有十幾位同學因為手汗、手指比較硬等客觀原因，陸續被老師強行勸退。
后來，我采訪了廣州的顧浩巍律師。他表示，首先，很多學員在培訓一個星期之后才被強行勸退，這是因為奈瑞兒公司在招聘的時候合同敘述不清，“手不能出汗，手指要柔軟，這是作為美容師的基本條件，但是奈瑞兒在招聘的時候沒有說清這一點，導致被勸退的學員耽誤了一個多星期時間，這個時間她們本來可以找其他工作的。”
同時，顧浩巍說，按照我國法律規定，年滿16周歲但是不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雖然可以從事帶薪工作，但是不允許加班，單周工作時間也不得超過40小時。“所以我覺得奈瑞兒在某種程度上違反了勞動法規。”
一天睡眠不足5小時
20天，例假都沒停過
我發現，雖然課程表上寫得很明確，我們的晚課上到21時就結束，但是縱觀整個培訓，幾乎沒有一個晚上是10時半之前下課的，晚上11時半左右才能回寢室休息的情況更是常態。
我粗略算了一下，從早上8時20分集合，開始上早課，一直到晚上10時半下課，去掉中午和晚上各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每個學員一天的培訓時間都超過12個小時，這種高壓培訓下，大部分學員都叫苦連天，表示身體出現各種不適，其中很多人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足5個小時。
8月9日，正式培訓的第三天，我們開始學習按摩手法。
作為常識，我了解到，女生在來例假的時候是不適合做推拿按摩的，但讓我驚訝的是，雖然很多女生向老師表示，“正在例假中”，但是依然在老師的嚴厲催促下，躺上按摩床，接受其他同伴的按摩推拿。
幾位老師都表示，因為提供練手的人員有限，所以只要不是痛經特別厲害的女生，都不得拒絕別人在自己身上做手法練習。
在這樣的情況下，多位女生在經過幾天的按摩手法培訓后，出現身體疼痛和例假不準的情況。
8月25日，一位女生在培訓結束時告訴我，她將近20天例假都沒有停過。
吊詭的是，我們在培訓的時候，學習手冊上面明確寫著，幾種情況下是不能做按摩手法的，例如有心腦血管疾病，或者饑餓等情況。但是在進行服務禮儀培訓的時候，我發現，作為美容師在接待顧客的時候，卻沒有一句“話術”用來詢問對方的身體是否適合做按摩。
我很奇怪，一向標榜以服務制勝的奈瑞兒，為什么在服務時忽視這么重要的細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