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一早，來自青島的6位老太太，背著扛著鋪蓋卷兒，來到位于壽光海關大廈的山東壽光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她們把鋪蓋卷兒往水立方公司的地板上一放，就開始找公司的負責人要本錢、要返還、要分紅。

     公司的答復是：沒錢。

     事實上，自從進入5月，水立方公司幾乎就沒有安靜過。

     從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省內各地陸續有人通過“直接消費”模式，從水立方公司購買了數千元、數萬元的衛生紙，即便這些衛生紙的保持期是無限的，他們全家人可能也要使用幾十年甚至幾百年。

     但是，這些衛生紙能夠用多少年，似乎并沒有人在意，人們“瘋搶”衛生紙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獲得利潤高得驚人的返利——購買1萬元的衛生紙，3個月后就能夠得到5000元返還，以后每月還會獲得分紅。

3個月過后，返還、分紅的神話破滅。于是，人們開始成群結隊地前往山東壽光水立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上門討債引發爭執

     5月18日一早，桓臺縣的邊先生撥通了本報0533-8658369新聞熱線，他在電話里急促地說：“我們終于把他（她）堵住了……”

     當天9：00，記者趕到桓臺縣的金洲花園生活小區，在該小區4號樓三單元的一處商品房內，見到了邊先生等人。

     屋內，正發生激烈的爭吵。一方是邊先生等4人，另一方，是一名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自我介紹姓宋，是勝利油田醫院的一名牙科醫生，發生爭執的這處商品房，是宋女士所購買。

     另外4人，均是桓臺當地居民，他們是來上門討債的，其中包括邊先生、邊先生的小姨、邊先生的妻子，另一名未透露姓名的討債人。

     “我告訴你，你今天必須還錢，不還錢我們就不走了。”邊先生大聲吼道。

     “是你們自己愿意把錢放在我這里，又不是我逼你們的。”宋女士依然平靜。
……

    從他們的對話當中，記者了解了事情的起因。

     事實上，邊先生在3個月前與宋女士還沒有任何瓜葛，直到5月18日之前，都沒有見過宋女士的面，那么，他為什么上門討債呢？

     這事還得從今年2月份說起。

     邊先生說，他的小姨與宋女士同住一個單元，還是上下樓鄰居，原先也不相識，今年2月的一天，宋女士在走道里遇到了他小姨，主動上前搭訕，因為是樓上樓下，對方又很誠懇，雙方自然就很親近，交談中，宋女士向他小姨介紹了一個掙錢的門路。

     宋女士稱，自己目前正為山東壽光水立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做產品代理，銷售一種名叫“諾亞方舟”的衛生紙，只要購買1萬元衛生紙，3個月就能得到5000元現金返利，每月還能夠獲得一次分紅，沒有時間限制。

     “我小姨和我對象，每個人都存了1萬塊，可才過了2個月，就怎么也找不到人（宋女士）了，家里沒人，電話打不通，直到今天早上我們把她堵住，讓她還錢，她就耍起了無賴，說沒錢，別說返利了，連本錢都要不回來。”邊先生說。

     “是你們自愿把錢打給我的，我沒逼你們。”宋女士說，她也是經朋友介紹加盟壽光水立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說是投資1萬元購買水立方的產品（衛生紙），滿3個月之后，各項收入加起來就能收回本錢，每月還有2%至3%的分紅……

     在宋女士家的客廳，記者看到了兩種不同的家庭裝衛生紙，一種是市面上常見的白色紙筒，有幾筒已經開包，使用了一半多；一種是古銅色的“諾亞方舟”衛生紙，未曾開包。宋女士說，這種古銅色的衛生紙，就是壽光水立方的產品。

     “市面上銷售的白色的衛生紙，包括各種所謂的名牌衛生紙、餐巾紙，都是有毒的，上面有熒光粉和漂白劑，都不能用，我家里這些白色的衛生紙，是以前使用剩下的，你要的話可以拿去。”宋女士說，雖然水立方的紙比市場上銷售的白色衛生紙貴出幾倍，但環保、衛生、安全、無毒，她從2011年10月起接觸到水立方的衛生紙以后，包括擦手、上廁所等，都只用水立方的產品了。

     按照常理，一個三口之家，一個月大約需要消耗一大包（12卷裝）衛生紙，全年的費用大約在300元左右，即便水立方的“諾亞方舟”衛生紙比普通衛生紙貴出3倍，一個三口之家的消耗量也不會超過1000元，消費者如果購買1萬元的“諾亞方舟”衛生紙，則需要使用10年，而衛生紙有保持期一般為3年，對于記者提出的質疑，宋女士無言以對，她堅稱：“我從沒有強迫他們給我打錢，都是他們自愿加入的。”

     宋女士稱，目前在省內多個城市，都有水立方的加盟商。

     當天，邊先生等人在討債未果的情況下，撥打了110報案，桓臺縣公安局果里派出所民警依法對宋女士進行了傳喚，在對宋女士進行詢問后，認為從事非法傳銷的證據不足。

    水立方公司究竟怎么了？

     壽光水立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公司？記者通過114查詢到該公司的電話，但接連撥打了多次，始終無人接聽。記者隨后從網絡上進行查詢，該公司并沒有官方網站，但百度“壽光水立方”吧中，《揭露山東壽光水立方諾亞方舟圈錢非法融資騙局》、《對壽光水立方的幾點質疑》、《騙人的水立方》……一系列文章，令人觸目驚心。

     其中一篇題為《揭露山東壽光水立方諾亞方舟圈錢非法融資騙局》的文章，對水立方的運營作了如下介紹——

     水立方的銷售獎勵設立了7個等級，從銀卡會員到金星會員再到“省級代理”，投資從1000元一直到500萬，級別越高享受的待遇越高，誘導很多人去投資高級別，一下子買很多紙回家。

     如果投資1000元，就可以買70盒抽紙，一個月一盒，要用6年，第3年的時候，紙就不能用了；

     如果投資5000元，就可以買350盒紙，一個月一盒，要用30年，第3年的時候，紙就不能用了；

     如果投資5萬元，就可以買3500盒紙，一個月一盒，你要用300年，第3年的時候，紙就不能用了……

     此外，文章的作者還介紹，壽光水立方生物科技公司明目張膽地進行非法圈錢，只要投資1000元就可以享受1萬元的一星級會員待遇，但是不會獲得產品，然后要再去拉一個人投資的1000元，從這個人那里得到15%，一直往下拉，就是玩資金游戲，如果要賺回投入的1000元成本，最少要拉16個人進來投資1000元，拉滿了1.6萬元的業績，才得到1200元把本錢賺回來，而大部分的錢都被公司賺去了。

     5月21日，記者驅車趕往壽光市，壽光水立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就位于壽光海關大廈的二層。

     9：00，記者趕到壽光海關大廈，在門衛處進行登記，一個中年門衛看了看記者的車牌，小聲問了一句：“外地來的？是去水立方吧？”

     “是啊，水立方最近出了什么事嗎？”記者感到有些詫異。

     “不知道有什么事，反正這些日子天天有人找上門來，濟南的、淄博的、濰坊的……來了就不走，不過，跟海關沒有關系。”中年門衛說。

       就在記者進行登記的時候，一群背著扛著大包小包的婦女走了過來，記者數了一下，她們共有6人，年齡都在50歲以上，操著濃重的青島口音，說話的聲音很大，情緒也比較激動，見此情景，門衛也沒讓她們登記，就沖著她們說：“進了大廳，上二樓，水立方在二樓。”

     記者隨著這些婦女往海關大廳里走，邊走邊問：“你們也去水立方吧？”

      “是，我們從青島過來，‘那邊的人’找不上了，沒辦法，我們只能到這里來，因為水立方的總部在壽光。”一名老太太說。

     來到壽光海關二樓，大廳里顯得比較冷清，許多隔斷式的辦公桌都空著，記者與老人們一起來到會客室，對老人們進行了采訪。

      “你們到這里來，有什么事情呢？”記者問。

     “來要錢！”老太太激動地說，“我們把養老錢都投進來了，到現在一分錢也要不回來，你說，咱們老百姓攢點錢容易嗎？”

     據這些老人介紹，她們都是經熟人介紹，才購買了水立方的衛生紙，青島那邊的代理商說，只要買1萬元的水立方衛生紙，3個月后就能返還5000元紅利，如今3個月已經過去了，可青島的代理商卻不見了蹤影，無奈之下，她們背著鋪蓋卷兒一起來壽光，如果要不回錢，就不打算回青島了。

      這時，兩名身穿工裝的年輕女士徑直走到記者身邊：“請問，你是哪家報社的記者？”

     “哦，我是魯中晨報記者。”記者出示了相關證件，年輕女士看了看，把記者帶到一個單間，并囑咐說：“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揭開的水立方直銷的畫皮

    20分鐘后，水立方的工作人員把記者帶到另一間辦公室，一名中年女士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來：“歡迎來到開放的水立方，我愿意回答任何人提出的問題。”

     工作人員介紹，這就是壽光水立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總裁、濰坊市第十五屆人大代表王士紅。

     這時，門外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從聲音上辨別，正是來自青島的6名老太太與水立方工作人員在發生爭吵，一名工作人員推門進來，在王士紅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王士紅說：“不要緊，有什么事情不必避諱客人，我們是有愛心的人，對她們的態度一定要好……”

     隨后，記者與王士紅進行了一番對話。

      記者：王總你好，這幾天不斷有人來公司要錢，怎么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呢？你又為什么不把錢給他們呢？

    王士紅：我根本不可能給他們錢，給了他們的話，那就成了傳銷了。誰利用公司的平臺搞傳銷，誰要負法律責任。

    記者：那么，為什么會出現那么多人到公司來要錢的事情？

     王士紅：這是人類的欲望造成的，人類掙錢的欲望太強烈了。所謂的消費返利，你投資1萬元，過些時候就給你1萬5，那是不可能的。有一些人利用了她們（青島6名老人）掙錢的欲望，她們才拿出了救命的錢，她們可以告水立方公司，也可以告問她們要錢的人。

    記者：為什么最近濟南、青島、淄博都發生了投資人要不回錢的事情？

    王士紅：有人利用了我的愛心。水立方總公司這樣看，每一個人拿出錢的時候，他一定要搞明白，他能夠得到什么？他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想得到的東西得不到，他們才來……來了以后，我們可以對他們進行教育。我曾經到淄博去講過一堂課，課一講完，就有人跟著我來了，非要投2000萬進來，結果血本無歸，中國經濟已經到了重新洗牌的時候。

     我們沒有銷售員工，沒有銷售團隊，他們都是公司的消費者。

     記者：第一，你從來不做廣告，很少有人知道水立方的產品；第二，你的產品不在商場銷售，消費者也看不到；第三，你的產品價格又非常高，那么，這些人通過什么途徑了解到你的產品？又為什么非要給你投資，購買你的產品？

     王士紅：商場里不是沒有，而是根本賣不出去，人家都做“白的”（白色衛生紙），而我做“黑的”（古銅色衛生紙），我沒有走銷售渠道，我的產品都是通過口口相傳、消費分享，都是“直消”，注意，我說的是“消費的消”，不是“銷售的銷”，我們做不起廣告，老百姓都是直接消費，他們把錢打到公司的賬戶里，公司直接打包發貨，有2500元、5000元、1萬元……買夠了這些標準，公司就給他們分期發貨，公司不可能一次給他們發過去那么多，他們堆在家里，也堆不下。

    記者：我從公司提供的資料看，水立方在全國各地有26家分公司，他們的職能是什么？

   王士紅：銷售。

    記者：你剛才不是說，公司沒有銷售團隊嗎？

    王士紅：……我這是做直銷，是按照商務部的要求運營。

    記者：你所說的26家分公司，有沒有商務部頒發的直銷牌照？

    王士紅：運營好了，他（商務部）才給（直銷牌照），運營不好，他不會給。

    記者：你能不能提供26家分公司負責人的姓名、聯系電話？

    王士紅：這個，現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聯系。

    記者：那也就是說，公司現在還沒有直銷牌照？

    王士紅：已經備案了，只是查不到而已。你不要咬文嚼字好不好？

    記者：水立方的紙那么貴，為什么老百姓都爭著從公司購買？

    王士紅：模式！他們在商場里買不到，而花更多的錢從我這里買，這就是模式！（說到這里，王士紅站起身來，走到講課的白板前，在上面寫下了“1萬元”。）
比如說，你買了我1萬元產品，公司有20%的利潤即2000元，公司從利潤里面拿出1000元返還消費者，公司還剩下10%的利潤，其實這10%對于公司而言是很少的，如果有更多的人加入，公司會從剩下10%的利潤里拿出更多的利潤回報消費者……你算算，那么多的消費者都給你做貢獻，你能賺多少錢？不要說1萬元，很可能是幾百萬，幾千萬。
你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超過3個月，他們沒有分到錢，這是事實，他們也不可能分到錢，如果分到了，那就成了傳銷了。

    記者：消費者出于什么目的，買水立方公司1萬元的衛生紙？你是否通過這種渠道進行融資？

     王士紅：全國各地都做“白的”，只有我做“黑的”，我的紙就值這個錢！我只收了一部分民間閑散資金，當我不足以進入銀行放貸的眼光的時候，就有人把錢放在我這里。

     記者：公司現在的資產還能夠抵債嗎？

     王士紅：你能挽救我嗎？你給人類帶來了什么？

    結束對王士紅采訪的時候，已經時近中午，然而，來自青島的6位老人，仍然“堅守”在水立方，她們說：“我們擔心水立方的人會跑路，要是那個樣，我們真是血本無歸了。”